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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睦卿(惡性骨肉瘤)-意外人生 永不放棄


 

  從小我對舞台表演相當熱愛,總希望自己長大時能夠成為一個喜劇演員。站在鎂光燈前面,為大家帶來歡樂。正當我青春年華時。夢想正要起飛的時候,老天爺卻跟我開了一個玩笑。

十六歲我得知罹患骨癌且必須截肢時,爸爸怎麼樣都無法接受他的女兒得失去一條腿。於是,我們開始尋找不開刀的治療方式,希望能求得一個奇蹟。我接受治療方式就像是把「死馬當活馬醫」,而那時候,爸爸只要聽到哪裡有仙丹靈樂,必定不辭辛勞、親自前往為我拿回來,包括靈芝、尿療法、青草藥,甚至還去求神問卜尋求靈療。

 我在無數次挫折中失望絕望,但爸爸還是沒有放棄。我永遠記得他的鼓舞:「要吃了藥身體才會好啊,要是這個藥還沒有效,那我們就再吃別種藥,我們一種、一種試,總會有一種行得通吧。」爸爸的話,在絕望邊緣拉起了我,如果還可以嘗試,代表老天給我機會,為什麼我要放棄自己呢?再試一次....終於放棄嘗試偏方,決定重回西醫的治療方式,並開始面對未來截肢的問題。

噬骨病痛  生命淬煉

  癌細胞很容易藉由淋巴轉移,蔓延的速度可能非常快。醫師說,有許多個案即使開了刀、裝上人工關節,最後常因殘餘的癌細胞蔓延的關係,仍舊得開上第二次刀、多承受一次皮肉痛。甚至更嚴重的,因此而丟掉一條寶貴的性命。

  而由於這三、四個月的延誤,癌細胞已經由膝蓋蔓延到大腿。原本要切除的部位在膝蓋上方,最後的診斷,卻必須將整個左大腿切除,最多只留臀部以下十幾公分。

  當時的我,已經感覺不到什麼差別了,在癌細胞的侵襲下,我的身體變得非常虛弱。直到決定要動手術,並開始進行化療的那段期間,我都一直處在高燒的情況下。而開刀前那三個月的化療,更是把我所有的體力都消耗殆盡。

  進行化療的過程,首先用的是藥性較沒弱的白色藥劑,剛開始時只感覺到藥劑隨著點滴進入血管,並輸送到身體各部位,副作用並不明顯,身體並沒有強烈不適。但當療程加入了毒性較強的紅色藥劑後,身體就有很明顯的反應,會一直嘔吐、一直嘔吐,吐到連續好幾天都無法進食。所以我最瘦的時候,甚至只剩下二十五公斤。

  而隨著療程的推進,我的頭髮也開始大把大把的掉。那時候只要拿起梳子梳頭,一梳一抓就是一把頭髮。當時看到這種情形,讓我害怕的直發抖,總覺得自己的生命力就像這一把一把的頭髮,逐漸地凋零。

這時候,爸爸拿著他那剪皮箱、剪皮帶的大剪刀,到醫院幫我把頭髮都理光後,我就不需要再看見掉頭髮的可怕景象了。同一件事有光明與黑暗,為什麼總是要向黑暗垂首,而不仰望陽光呢呢?

  這樣的信念,加上我樂觀的天性,才能讓我的身體雖然承受著極大的痛苦,但偶爾還能靠著一點奇怪無聊的想像,讓自己繼續為這場生命的考驗奮戰。

傷痛谷底  逐漸爬起

  剛開完刀後醒來,意識到自己身在病房裡,然後想起自己進入手術室的那一幕,也想起來自己要即將失去的--然後下意識地,我用右腳嘗試去碰我的左腳,當感覺到左腳的位置真的變得空空的了,我的心裡先是一呆,而後就放聲大哭起來,我滿腦子的疑問與傷心都是:「我的左腳怎麼不見了?」

  大概是我的哭聲太響亮了,引來護士的嚴重關切,她對我說:「小姐,請妳小聲一點,這裡還有其他病人耶!」

  當時的我當然聽不進去,只想盡情地哭,直到終於哭累了,我才感覺到病房裡瀰漫著一股無奈的安靜氣氛。後來,我才抬頭看到我的家人們,默默地守在一旁,默默地陪著我、看著我哭泣,還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偷偷走出病房擦去他們眼角的淚水。

  生病住院之後,我的時間與空間感似乎都暫停了,對於在醫院裡住了多久,沒有很確實的印象。回到家中,只覺得自己好像「黃粱一夢」裡的人物一樣,感覺曾經熟悉的事與物,都變得像是前輩子的記憶一樣,既熟悉又陌生。

  而剛截肢的那段日子,我始終不習慣失去左腳的感覺,也不太會控制左腳的殘肢,以致於它經常會不由自主地翹起來,等到慢慢放鬆了,才又慢慢地放下。每當我的左腿漸漸往下滑時,我就想像它是漸漸被埋入土裡,被鬆鬆的土壤給覆蓋著,入土為安了。有時候,甚至會夢到左腳飛回來找我。

  當我跌坐地上時,我覺得好難過。對一般人來說,轉身只是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想到這裡,我就沮喪地哭了起來,也沒有力氣讓自己回到椅子上。看到我的眼淚又像水龍頭一樣嘩啦啦的流,爸爸只是靜靜地把我抱到沙發上,檢查我有沒有哪個地方受傷了,也任由我哭個夠。

  記得剛開始拿柺杖時因為還不太熟悉,有一次急著從二樓走下來,一個重心不穩就從二樓滾到一樓去了。由於一樓的第一、二階是水泥地,我的背部當場就被擦破了一層皮。

  還有一次,是為了趕公車去榮總作復健,當時我拄著柺杖就三步併兩步地「跑」了起來,結果一個不小心,就在大馬路上跌了個「五體投地」,當時還讓柺杖上的螺絲給刺進小腿肉裡,拔出來的時候血肉模糊的慘狀,看得我登時整個腦袋都暈眩了起來。

  而平常在家的時候,我甚至是連柺杖都懶得用,就用單腳跳來跳去。我想,後來我能用單腳完成一場二十分鐘的獨舞,應該就是那時候開始練就的腳力。

  不過在家休養的時候,我的腦子經常是放空的,每天只是狂啃姊姊們幫我借的小說和漫畫。面對未來的問題,我暫時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只能想著先把身體養好再說。

  在抗癌的過程當中,讓我最痛苦的事情,就是每個月要到醫院接受化學治療。在接受化療的時候,都會吐個三天三夜,吐到五臟六腑都要翻過來了,還是繼續狂吐,突然間我覺得我的身體不是我的身體。直到膽汁從胃裡狂噴出來,身體不斷抽蓄才慢慢解脫。在化療副作用發作的時候,我幾乎無法進食,吃了又吐,胃裡空空的,整個人四肢無力,就連上廁所也沒辦法去。媽媽就拿水桶上面裝著塑膠袋,幫我解決大小便的問題。這是我這輩子覺得自己最無能為力的時候。

  我常想,我才國中三年級而已,我沒有做錯什麼事情,我又不像班上的壞學生,我又沒有打架、抽菸、吸毒甚至是蹺課。為什麼我要承受這麼樣大的磨難,老天對我實在太不公平了,我真的非常難過。我的人生就像天空中的烏雲一樣黑暗。

  十六歲的我剛開始聽到癌症這兩個字,對我來說是很陌生的名詞。直到我開始抗癌的時候,我實在很害怕這個字,彷彿只要一聽到,我的身體馬上就會有噁心想吐的化學作用。腦袋浮出的畫面是頭髮掉光光,就像卡通影片小丸子的爺爺一樣光頭,體重只有二十五公斤瘦得像個非洲難民。當時的我什麼都不敢想,唯一的工作就是把身體養好,讓自己健康起來。

  做化學治療將近半年,我看到我的頭髮一根根的長出來,臉色也從一個蒼白的小老頭變成一顆紅蘋果。這種感覺就像重獲新生一樣,在我的生命中開始有了喜悅、有了新的希望。我一直相信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也是苦盡甘來時候的開始,幸福是苦難的化妝師,人生最大的困難是死亡,既然我能夠克服,我想所有的問題都不是問題了。只要能夠活著就是最快樂的事情。

  經過這一次抗癌的經驗,讓我更寶貴我的生命,珍惜現在所擁有的,我一直相信意志力是最好的良藥,當我用堅定的想法告訴我身體的細胞,我會健康活著,就一定可以。人生沒有什麼不可能,只要你願有多大力就會有多大。甚至整個宇宙都會來幫你,我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鬼門關前走一遭的我,對生命充了渴望與無限的契機,凡是我想要的夢想,我都願意放手一搏,全力以赴去追求,不管會不會成功,我都會把握每一次機會。

  隔年,春天來臨的時候,手術後的化療也結束了,復健師也開始為我準備裝義肢的事情了。剛開始,我對裝義肢是有點抗拒的,一來是總覺得要把一個異物放到自己身上,當成自己的腳,實在有點奇怪,二來也因為第一次裝義肢的過程,實在讓我吃了不少苦頭。

   但除此之外,我和我的另一條腿,雖然不是有血有肉的一條腿,彼此也算相處得十分愉快。有時候,我還會自己動腦筋去改造它,例如用軟軟的、有彈性的痠痛藥布貼在大腿和義肢的連接處,讓硬梆梆的義肢不再把大腿磨破,這也讓我覺得自己就像是馬蓋先一樣,懂得運用各種小東西,來讓自己更舒服、更愉快。

  這或許也因為,在初期的傷心與慌亂過後,我畢竟又找回了自己樂觀又正面的本性。在遇到困難時,即使沮喪難過,但在低潮過後,我仍會儘快找回理性,用行動去解決或改變。更重要的是,我體認到千萬不能一味地委屈自己,才不會讓自己受傷,也一直陷在悲劇情結中。

  對我來說,義肢只是個輔助工具,使用的人的感覺當然才是最重要的啊。如果連我都忽略自己的感受,也不嘗試跟他人溝通來改善這個狀況,我勢必會漸漸排斥這個重要的伙伴。而失去這個重要伙伴的我,又如何能漸漸走出家門,走入人群,甚至重新找回自己的夢想呢?

  在接受了我的新伙伴,也適應它成為我身體的一部份後,我又回到那個諧星個性的睦卿了。雖然老天爺在我生命裡開的這個玩笑,對我自己來說是個沈重的打擊,但至少我又重新找回了讓自己笑,也讓他人歡笑的能力。

堅持夢想  不要放手

我一直認為,只要還能笑,就會有希望。裝上義肢後,發現自己和一般人沒有什麼不同。只是行動不方便罷了,這樣是不會阻礙我追求夢想的的企圖心。

    我開始拾起我小時的夢想,我到廣電基金會報考「廣播節目企劃製作班、電視節目企劃製作班、電視配音班....戲劇表演班」。終於在接受完訓練之後,老天爺非常眷顧我給我機會。我在公共電視上看到「電視節目主持人」的招考,我二話不說馬上去報考。就這樣很幸運的成了電視節目主持人,也實現自己小時的夢想。最近我也出了一本我個人的心路歷程「單腳舞動人生」,我也到很多地方去演講無論是企業、學校。

十六歲我失去左腳是我最大的挫折,相對的也是我人生精采的開始。醫生曾對我說以當年的技術,即使截肢能活過五年不會超過兩成。今天我做到了,我活著.....我不但活超過十四年而且我還活的很精采能夠為這社會打破癌症是絕症的迷思,帶來一股抗癌正面新的能量。

有人問我:「若我沒有得癌症,人生是否會不一樣?」我始終相信一個信念,人生不是得到就是失去,永遠看自己如何創造自己的人生。就像海浪一樣,沒有凹凸不平的石頭,怎麼能夠激起美麗的火花。

當我抗癌成功後,我一直有個心願想要回饋社會,到各大醫院、學校、育幼院等等,去鼓勵癌症病患、截肢病患以及莘莘學子們。讓他們知道堅強的求生意志力,是可以扭轉自己的命運的。凡事沒有不可能,只要願意面對跟接受,生命自有出路,鼓勵他們要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

曾經我在台上分享我的抗癌經驗時,有個媽媽在台下聽到感動掉眼淚,直說她的小孩非常幸福,是該好好珍惜他現在所擁有的。

聽到台下聽眾回饋他的心得感想時,我也好感動,忍不住走過去給她一個擁抱,因為我的故事深深的影響著他,帶來一股正面的能量,讓她生命開始變得不一樣。

我一直有個夢想,想要把自己的故事用舞台劇的方式呈現。我希望能夠用這筆獎勵金來籌措劇團的經費。我希望用我的故事來鼓勵更多的人,讓他們知道像我這樣都可以活著,而且活出自己的夢想來。關於那些身體健康的、四肢健全的社會人士,不是比我擁有更多?當他們在追求自己的夢想、人生目標時,其實是更容易的,只要你願意,沒有什麼不可能。